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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午节的早晨一睁开眼睛,我的手腕上就有了五彩绳,那是妈妈在我还睡着的时候,悄悄给系上的。据说,在醒来之前系上,会挡住那些不祥的东西。五彩绳,是有讲究的,青、赤、黄、白、黑,是驱瘟辟邪的五色龙。
端午节,在辽南农村庄河直接就叫粽子节,没有龙舟,不喝雄黄酒,直奔吃的而去。粽子节,包粽子一定是个大活儿,妈妈和小姨总得忙好几天。粗陶盆里泡着白胖的糯米,如果是大黄米或粘高粱米,头一天就要泡,有时,还要掺些红小豆,另一个盆里,则泡着当年采的芦苇叶和去年采的马蔺叶,灶台角上蓝边白瓷碗里,装着皱巴巴的小红枣。
农历五月,芦苇已长得一人多高了,翠生生的叶子,你压着我,我压着你,赶着时日,变宽变长,好像就等着人们来把它们采走似的。芦苇叶是几天前采的,挑两指宽的采回来,在锅里蒸熟,翠绿变成暗绿,芦苇叶就软了韧了。细长的马蔺叶是上一年秋采的,在通风的偏屋里阴干,它便失了颜色也缩了身量。现在拿出来在清水里泡一宿,就像疲惫的人睡了一个好觉,骨碌爬起来又满是力量,又长又韧又有劲了。
粽子,用庄河话叫挣子,所以,棕子大,挣得就多,口彩就好,妈妈包的粽子都大。妈妈和小姨都是包粽子的能手,包的粽子大且不漏米,大到一个人一顿吃不完一个。一个粽子总得用掉四五条苇叶,一片压一片,两只手再同时用力,在叶子当间儿往里一窝,成一个三角洼兜,底角处先放一颗枣,为了好吃,也为了不漏米。妈妈一只手捞米装米,一只手折叶封口,再用马蔺叶捆绑打结。小半天工夫,一盆的粽子就包好了。包好开煮。粽子在锅里一层层码好,再填水,水比粽子得稍微高两扁指,有时,还要挑一块扁青石压上去,盖上锅盖,拉起风匣,催红灶间的火。火是不浮不躁的木柴火,又稳又硬。在小孩子蹦进蹦出的当儿,屋里屋外已开始飘着米香和苇叶的清香了。
屋外,鸡鸭鹅的小脸蛋都更红了,它们大声地骄傲地叫着。端午前后,是它们一年中产出最旺盛的季节。积攒了一个冬天的气力,好像要在伏天到来之前,全都释放出来。
端午节这天,锅台上还有一个大盆,装着满满的煮熟的鸡鸭鹅蛋。节俭的农家,这一天是放开吃蛋的。一切都洋溢着生机和满足。
人们出来进去的,脸上有艾香,房门上也有了淡淡的香。头天晚上,用搪瓷脸盆装满拔凉的井水,泡上艾蒿叶和桃树叶,放在屋外,一晚上清水浸泡,露水加持,第二天清晨,这盆水已清香漫溢,用这水洗脸,老人说可以祛病,我信,哪个虫子不怕艾叶的香?端午节这天早晨,家门上也要倒挂一束艾叶,里面还夹杂着菖蒲和桃枝,用红色的布系着。我最盼的,当然是去学校顶鸡蛋。顶蛋的主角一般是鸡蛋,鸭蛋和鹅蛋大多不参加这样的“蛋类运动会”。以我的经验,偏尖偏细、颜色偏深、蛋皮上长满“雀斑”的鸡蛋,往往会胜出。
端午过后的第一个大雨天,我手腕上的五彩绳突然没了。小姨告诉我,是我妈在我没睡醒之前,用剪刀给剪了去,顶着雨拿出去扔到村东面的河汊里,让水带走了。小姨还信誓旦旦地说,我身上的小毛病也被水给带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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